“黄导”的故事_心灵感悟_海天散文

在马来西亚的旅游大巴上认识了“黄导”，是他让我们这样称呼他。因为，“小黄”“老黄”都有唤狗的嫌疑。　　　　黄导一路上除了给我们介绍不少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人文历史风土人情时还慢腾腾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细声细语地掺杂了不少他的家族故事。有人说是杜撰，我却只当是真实的史实来听。　　　　黄导祖籍安徽铜陵，虽是第三代移民，仍说得一口普通话。他的祖父1926年在广东打工时，遇到大批流民被招募到海外去谋生。头一年，说是去花旗国（美国），他得知坐船要76天才能到达，吓得没敢上船。过些日子，又有人招募华工到南洋，船程仅仅26天，他才应招。上船时，他通知母亲来送他，更重要的是让母亲把十年的工资的一半带回家去。母亲给他做了一件厚棉袄，他把常年戴在身上的一块玉让母亲捎给媳妇，此时，他已经是两个女儿的爸爸。母亲的这件棉袄他一辈子都没有穿上，因为南洋一年四季都是炎热的夏天。　　　　契约签了，十年的工资中有一半已经到了亲人的手中，黄导的祖父便死心塌地地上了船，地狱般的日子自此开始了。远洋货船由英国人荷枪实弹全程押送，船上的华工被关在底舱，每个人的手脚都被铐上了，成了连犯人都不如的奴隶。整整26天，船上的奴隶们没有见过天日。吃饭的时候，手脚仍不让松开，一只饭桶，摆在面前，每个人轮流把头伸进去桶里去，像猪狗一样进食。就这样，漫长的26天，这些可怜的中国小伙子一共吃了十顿饭，平均每两天半吃一顿。押解的人意思很明显，只要这些猪仔狗仔饿不死就行。　　　　目的地到了，就是现在的马来西亚。上岸之后，“货主”来“提货”。你五十他三十，“货主”们（有的是英国殖民者，有的是马来西亚当地的农场主，矿业主）把自己买到的华工拉到一边，用烧红的铁烙在每个人的胳膊上烫上烙印。从此，华工们不管逃到哪里，凭着这标志都能物归原主。黄导的祖父很不幸，被弄到锡矿里挖矿石。辛勤的劳作，非人的待遇可想而知。他每时每刻不在梦想着回祖国去，回家乡去，见亲人去。然而，他只有做梦的能力，其他一无所有。苦巴苦熬，十年的卖身契到期了，他找矿主讨要其余一半的工资，矿主说，你们出国之前已经全部付清了，你们没有拿到，一定是被招募的人私吞掉了。手无分文的人想要跨洋过海回家去谈何容易。他不得已又和矿主签了三年合同，一心想挣出回家的路费。当他手里攥着回家的路费钱兴高采烈的时候，已经是1939年，日本鬼子正在中国大陆烧杀抢掠。他有家不能回，真是欲哭无泪。有工友要冒险回中国接家人出来，他就把随身带的玉和三年的工钱交给工友，求他捎给他安徽老家的媳妇，并让他媳妇也跟着到南洋来。结果阴差阳错，他媳妇不知怎么弄的，竟跑到了印度尼西亚。又过了一年，夫妻两人才得以团聚。　　　　黄导说这些的时候，语音很平静，条理也很清楚。他说祖父跟他讲这些，不知说了多少遍，他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又跟他自己的五个孩子们讲述这家族的血泪史，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根在那里。做导游后，又一遍一遍向游客们倾述，经过这漫长的岁月，思维越来越清晰，情感却已经麻木了。　　　　黄导说，他的祖母很不一般，长相俊俏不说，头脑灵光，特别能干。她到了他祖父干活的地方，看到本地人开的小饭馆，做的饭菜不合华工们的口味，就和店主商谈，到店里做饭。时间长了，挣钱多了，竟盘下这个小店。有很多人跑很远的路到她店里，就是为了吃到家乡饭菜。偶然的机会，她结交了深山里的一位酋长，酋长送给她很多虎皮、象牙之类的宝物。他们家自此有了转机，在马来西亚扎下根来。　　　　黄导调侃说，他的祖父祖母很厉害，和五十个华工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竟然又生下两个儿子，这就是他的父亲和伯父。　　　　抗日战争时期，南洋华侨首领陈嘉庚号召华侨捐款捐物支援祖国抗战，爱国华侨踊跃参加。陈嘉庚还组织3000名技工开卡车运送抗战物资沿滇缅公路到祖国内陆去。这三千人到达重庆时，只剩下1800人。将近一半的人在遥远的路途中，有的被日本飞机炸死了，有的病死了。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内战失败逃到台湾不管他们了，这1800人不得不滞留祖国大陆三年。共产党成立的新中国深入人心，他们也尝到*兴起，民族独立不受外国人欺负的好滋味。这些人返回马来西亚，立即组织马来西亚共产党，并有了自己的武装和政府开战，声称要解放马来西亚。　　　　黄导的伯父带着他12岁的弟弟也进了深山参加战斗。十年的游击战以失败告终，向政府投降后，三百多万华人成了马来西亚很不受欢迎的人。李光耀带领120万华人组建新加坡，因为他的祖父、父亲和伯父思想左倾，又是农民，没什么文化和技能，他们一家人没有被选中。因此，他的祖父一辈子都想回祖国，一直没有机会回去；想到以华人为主的新加坡定居，又被李光耀抛弃，心里一直愤愤不平。黄导在新加坡求学、工作的十几年间，包括结婚生孩子，他的父亲一次也没有去看望过。　　　　靠着祖母的勤奋能干，黄家有了自己的产业，每个儿孙都分到土地，全部种棕榈树，每二十天收割一次，收入不菲。干活雇当地马来人干，无需操心。他自己有新加坡政府给的大笔公积金，又兼职做导游，日子自是优哉游哉。　　　　马来西亚的生活环境不错，国民待遇也不低，但是，对华人仍存戒心，怀有歧视。当地人在银行存款利率7%，华人就是3%。你只要改一个马来西亚的名字，就可享受7%的利率。黄导说，他决不被小利降服，仍坚守祖国大陆的生活习惯，娶个大陆过去的老婆，生五个纯纯的中国小人。　　　　和黄导告别的时候，我特意问他，你的两个姑姑后来找到没有？他说，1984年，他的伯父和父亲回到祖国和家乡，费了很多周折都没有找到。前些年一位导游把一张写着他祖父和祖母名字的纸条送到马来西亚安徽会馆，按照纸条上留下的地址电话，才找到两位姑姑。原来是小姑姑的儿子到马来西亚旅游，向导游寻求帮助。现在，大姑姑一家移民加拿大，小姑姑一家在上海定居，都是儿孙满堂，日子过得不错。他们曾在上海聚会过一次，并一同回安徽老家访祖寻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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